咖卜哩的猪窝

咖卜哩的猪窝

9/ 抵死 纠缠

0
2025-09-13

那场争吵像一堵无形的冰墙横亘在了他们之间。之后的一个多星期,他们没有再见过面。李怀今每天依旧走那条路,却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道沉默的守护。他甚至有几忍不住回头望去,但身后除了空旷的街道和被寒风吹起的零星积雪什么都没有。

他们的世界似乎又退回到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。

季节在绝望的僵持中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步。一场冰冷的雨夹雪在三月初的一个深夜毫无征兆地降临。积雪开始融化,露出下面肮脏的、冻得僵硬的土地。空气里充满了湿冷而泥泞的气息,比下雪时更让人觉得寒彻骨髓。

李怀今睡得很不安稳。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和梦里陈东那双冰冷的眼睛交织在一起,让他辗转反侧。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,一声轻微的异响让他瞬间惊醒。

是他的窗户。那扇旧式木窗的插销被人从外面用铁丝熟练地拨开了。

一个黑影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气息,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。

李怀今的心脏骤然停跳,他刚要张口喊,那人已经扑了过来,一只冰凉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、路灯昏暗的光,李怀今看清了那张脸——是陈东。

他看起来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。头发被雨水打湿,凌乱地贴在额前,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不断滴落。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,燃烧着一种混合了酒精、愤怒和绝望的、几近疯狂的光芒。

“呜……”李怀今在他掌心下挣扎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。

“别叫。”陈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,他身上浓烈的、廉价白酒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,扑了李怀今满脸,“我只想问你几句话。”

李怀今看着他的眼睛,慢慢停止了挣扎。陈东这才缓缓地、带着一丝迟疑,松开了手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李怀今撑着身子坐起来,声音因紧张而发干。

“我爸……今天下午被正式拘留了。”陈东说这句话的时候,面无表情,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,“保卫科说,有人指证,案发当晚,看见他在七号仓库附近出现过。”

李怀今如遭雷击:“怎么会?那是谁指证的?”

“谁?”陈东忽然低声笑了起来,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,“一个刚被提拔成车间小组长的工人。据说,他那个位子,本来是我爸的。”

为了一个位子,就可以出卖一个共事二十年的工友。这背后肮脏的交易和人性之恶,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了李怀今的头上。

“他们……他们这是栽赃陷害!”李怀今愤怒地说。

“你现在知道了?”陈东的目光死死地锁着他,像两把冰冷的锥子,“你现在知道,你那套‘写信’‘讲道理’有多可笑了吗?”

李怀今被他问得无言以对。

陈东逼近一步,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李怀今的上方,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。“我来,就是想问问你,李怀今。在你那个世界里,是不是所有的事情,都像解一道数学题一样,有对错,有公理?是不是只要你做得对,就一定会有好结果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回答我!”陈东低吼道,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。

“不是……”李怀今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“那是什么?”陈东的眼睛里,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迷惘和痛苦,“你告诉我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好人就要被欺负?为什么我们家就活该要被这么作践!你告诉我啊!”

他不是在质问,他是在求救。他在向他所认识的、唯一一个来自“道理世界”的人求救。然而,李怀今却给不出任何答案。

看着李怀今苍白而无措的脸,陈东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。他忽然松开了手,身体晃了一下,颓然地跌坐在床边。他用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,像一头被重创的、再也站不起来的野兽。

李怀今看着他颤抖的肩膀,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。他所有的委屈、害怕和愤怒,都融化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、巨大的心痛。他伸出手,迟疑地,放到了陈东的背上。

就在他手掌触碰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,陈东像被电流击中一样,猛地抬起头,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。

一切都发生得太快。李怀今还没来得及反应,陈东那混着雨水和泪水的、冰冷的吻,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。这个吻里没有丝毫温情,只有撕咬般的、近乎惩罚的粗暴。

“陈东……你放开!”李怀今惊恐地挣扎,却被对方用身体死死地压住。陈东的力量大得惊人,那是一种被绝望催生出的、不顾一切的力量。

这不是亲热,这是一场战争。是一场一个绝望的灵魂,企图用最原始、最野蛮的方式,撞开另一个灵魂的壁垒,寻求确认和存在的战争。陈东撕开了李怀今的睡衣,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温热的皮肤,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反抗是徒劳的。当陈东强行进入他身体的时候,一阵尖锐的、被撕裂的剧痛让李怀今的眼前阵阵发黑。他疼得弓起了身体,指甲深深地陷进了陈东的后背。

他尝到了自己嘴唇的血腥味,也听到了陈东在自己耳边那压抑的、如同困兽般的喘息。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,像在为这场在暗室中进行的、惨烈的纠缠伴奏。

在这场暴风雨般的侵犯里,李怀今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。疼痛、屈辱、愤怒,最后都奇怪地融合成了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悲伤。他不再挣扎,而是伸出手,用力地、死死地抱住了正在自己身上驰骋的这个少年。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滚烫和剧烈的心跳,也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脖颈上。

那是陈东的眼泪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风暴终于平息。

陈东从他身上离开,蜷缩在一旁,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。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,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。

没有道歉,也没有安慰。

几分钟后,陈东默默地起身,穿好衣服,走到窗边。他回头看了李怀今一眼,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,有痛苦,有悔恨,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、深刻的眷恋。

然后,他再次翻出窗户,消失在了那个湿冷的、没有尽头的雨夜里。

李怀今独自躺在凌乱的床上,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破碎。他没有哭,只是睁着眼睛,空洞地望着天花板。这场激烈的、毁灭性的性交,没有解决任何问题,却用最残酷的方式,让他们抵达了彼此灵魂最深处的、那片共通的废墟。

他们之间,有什么东西,被彻底打碎了。同时,又有什么东西,被用一种血肉模糊的方式,永远地、再也无法分割地,连接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