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x2/ 山阿
编辑车子驶离城市的边界时,天空呈现出一种秋日所特有的清澈高远的蓝。顾淮专注地开着车,而沈燃则霸占了车载音响。但他没有放那些狂躁得能把人耳膜震碎的后摇滚,而是选了一张大提琴与钢琴的协奏曲。
悠扬、深沉的琴音,在小小的车厢里流淌。
“品味变了?”顾淮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燃,略带一丝调侃。
“你不懂,”沈燃把眼睛闭上,靠在椅背里,神情是一种近乎于懒洋洋的满足,“这叫返璞归真。我现在是艺术家了,要听点有格调的。”
顾淮笑了笑,没再说话,只是伸手过去,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他们要去的地方,是顾淮前几天偶然在地图上发现的一处自然保护区。地方很偏,没有被开发成热门景点,最吸引他的是地图上标注的那一小片绿色的字——“慈竹沟”。
竹。 这个字,对他们而言,早已不仅仅是一种植物。
山路比想象中更幽静。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,蜿蜒着消失在密密匝匝的竹林深处。阳光被高大的竹叶过滤成无数细碎晃动的光斑,投射在他们身上。风吹过,整片竹林便随之摇曳,发出一阵阵如同海浪般令人心安的“沙沙”声。
“这里的竹子,”沈燃忽然停下脚步,伸手触摸着一根竹子的竹干,“看起来比听雨亭那些,要高兴得多。”
“大概是因为,”顾淮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,“它们不用天天听一个亡国之君和一个倒霉乐师谈情说爱吧。”
沈燃闻言,转过头,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。然后,他笑了。那是一种全然放松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他们都学会了。 学会了如何将那段沉重得足以压垮人的前尘,变成一个可以偶尔拿出来自嘲的、略带心酸的玩笑。
他们沿着小径一直走,最终在山谷的深处找到了一片被巨大岩石和枫树环绕的隐蔽草地。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,从草地边潺潺流过,水声清脆。
这里是现实里的人间仙境。是那个古老故事中,从未存在过的、一个真正可以被称为“世外桃源”的地址。
他们铺开带来的毯子,躺了下来。
沈燃侧过身,看着顾淮。顾淮正闭着眼,神情安然。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,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安静的阴影。沈燃忽然有一种冲动,他想知道,这个人的梦里,现在还会有那些下不完的雨吗?
他凑过去,轻轻地,吻上了顾淮的嘴唇。
顾淮睁开眼,在最初的微怔之后,他反手扣住了沈燃的后颈,加深了这个吻。
那是一个温柔的、缠绵的、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吻。却又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情感,而显得无比滚烫。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个吻里被点燃了。
他们开始剥离彼此的衣物。那不是一种急色或是粗暴的撕扯,而更像是一种充满仪式感的郑重“开封”。他们像两个最高明的修复师,小心翼翼地,拂去覆盖在对方灵魂之上最后一层名为“人间”的尘土,让最内核的、最原始的、只属于彼此的本质坦然相见。
山风带着凉意,吹拂过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赤裸皮肤,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。
沈燃俯视着身下的顾淮,像一个最顶尖的琴师在欣赏一张传世的古琴。他知道这张琴的所有经历,知道它曾在烈火中濒临毁灭,知道它曾在死寂中蒙尘。而现在,他要用一种全世界最温柔、也最专注的方式,让它重新发出声音。
他的手缓缓地抚过顾淮的身体。他的指尖像带着某种古老的记忆,精准地找到了那些最敏感、最脆弱的共鸣点。他能感觉到身下这具“古琴”在他指尖的撩拨下,开始发出轻微而压抑的颤音。
顾淮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被风吹过的竹林。
沈燃,就是那阵从山阿深处吹来的、自由而霸道的风。他不再需要破门而入,因为所有的门都已为他敞开。风,吹入了他的内心。他身体里每一片沉睡的竹叶,都在这阵风的吹拂下醒了过来,发出渴望的、欢愉的“萧萧”声。
那是一种全然的交付。
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掌控一切的修复师,也不是那个背负着江山的君王。此刻,他只是一片山林,一片心甘情愿,等待被一阵风彻底贯穿、彻底占有的山林。
当沈燃最终进入他时,顾淮没有感觉到痛。他只感觉到自己被填满了。
那是一种……归家的感觉。 一个流浪了两千多年的魂灵,终于回到了它最初的、也是唯一的故里。
他听见沈燃在他耳边用一种沙哑到近乎于破碎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。 那一声让他心甘情愿地彻底沉沦了。
他仰起头,透过晃动的树叶缝隙,看到一片炫目而温暖的白光。 他想,原来神女见到的“云雨”,不是交合。 而是当一个灵魂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灵魂敞开时,所看见的、整个世界的光。
结束的时候,夕阳已开始西斜。
他们裹着一条薄毯,依偎在一起,分享着彼此身体的余温。
“冷吗?”顾淮问。
“不冷。”沈燃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,声音闷闷的,“你像个暖炉。”
顾淮笑了笑,将他抱得更紧了些。
他们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山林在暮色中逐渐变得沉静。
回去的路上,是顾淮牵着沈燃。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,在身后的石阶上,拉得很长,很长。
仿佛一步,就走完了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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